印度的小店主们翘首以待,这个“中国网红”直播镜头能让他们一天卖好几天的货。
第一次翻越喜马拉雅山,踏足南亚次大陆,邵玉新已经43岁,作为一个主播已经不年轻,作为一个“蓝海市场”的买手,却是青春正当时。
五月初,新德里的道路热浪扑面,正值印度的夏季,温度已高达50多度。邵玉新和外甥崔子明一边大口喝着冰镇矿泉水,一边忙不迭地四处打量,探访街边的一家家店铺,寻找合适的品类做直播。
天气炎热,迎面走来穿着轻纱罗裙的印度美女,“小麦色的皮肤,印满花纹裙子,觉得配起来很好看。” 邵玉新后来了解到,这种《西游记》里天竺国女人穿的衣服,是印度的民族传统服饰“纱丽服”。
两人在当地考察了许多工厂和小作坊,眼见印度工人在白棉布上打上花纹,绣出纹样,工艺古老而精美。
他们决定通过淘宝直播间销售这种“只有在印度才能买到”的特殊服饰。
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有许许多多菩提树林,树上结着许多“菩提子”。菩提子成熟的季节,当地农民会拿着长长的竹竿将菩提子一一打落,用竹筐收集起来。一批从喜马拉雅山北麓过来的中国客商大军等待收购质量上好的菩提子,做成文玩手串,卖回国内。
崔子明正是大军中的一员。他在北京潘家园有一个小小的摊位,每年都要往返几次加德满都。近两年,他更是做起了电商,开了家淘宝店,并邀请了自己的阿姨邵玉新一起打理店铺。
尼泊尔跑得多了,崔子明发现了当地有不少“神物”:珠光耀眼的宝石、花纹绚丽的布料、五颜六色的民族服饰,仔细一打听,这些东西都来自更南端的印度。“尼泊尔只是个‘二级批发市场’。”
崔子明开始对这个遥远的南亚国度充满了向往。回到北京和邵玉新一商量,决定去印度“扫货”。
今年五月,两人顶着初夏的骄阳飞到了印度首都新德里,宗教饰品、银器、木雕、手工牛皮包,种种新奇的东西让人流连忘返,然而最最吸引两人的,还是印度美女身上轻薄而绚丽的纱丽服。
“别的东西在北京潘家园至少还买得到,纱丽服在哪里也买不到。” 崔子明说,即使在北京,他也从没见过一个卖纱丽服的店铺。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走遍了新德里附近的大小乡镇,参观生产纱丽服的大小作坊。在棕榈树密布的乡间,这种几百年的传统工艺令两人大开眼界。
纱丽服与中国汉服、日本和服、越南奥戴并称亚洲四大传统服饰,在印度盛行的时间已经不可考证,但在两千多年前的史诗《摩诃婆罗多》就有所提及。
普通中国人对它的了解恐怕大多还是源自《西游记》,那些能歌善舞的天竺女人们身上所穿花花绿绿、薄如蝉翼的裙子,就是纱丽服。
在工厂中,专注的印度工人正用画笔蘸着融化的蜡勾勒出吉祥天女、象鼻财神等民族传统纹样,五颜六色的染色缸正汩汩地冒着气泡,画工师傅勾勒好的布料被扔进缸中染色,印好的布料透出一道道冰裂纹。
蜡染不是纱丽服创造纹样的唯一方式。工厂的另一侧,一个老练的工人师傅正用缝纫机绣着一朵颜色绚丽的莲花。各种颜色鲜丽的花鸟、植物纹样变幻百出,都被绣在纱丽服的布料上。
崔子明和邵玉新被这个热情民族的服装之美深深吸引。当地工人用英语向他们介绍,纱丽服曾经是大型庆典、婚庆节日时才能穿的礼服,如今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人们生活时常常会穿着,就像T恤牛仔一样普遍。印度当地有许许多多的纱丽服品牌,首都新德里有许许多多的专卖店。
两人已萌生了通过直播镜头“探店带货”的想法,回到酒店一商量,由邵玉新出镜做主播。
两个月后,暑气稍减,印度进入了长达半年的“季风季节”,两人再度南下开始直播。这半年,他们从“外人”变成了“红人”。
辛辣的咖喱、毒辣的阳光、泛着鱼腥味的水,无一不在牵动着邵玉新的思乡之情,最让她难以入眠的,还是置身于异族中的巨大落寞感。
合作店铺是一家家“跑出来”的。虽然街上卖纱丽服的店铺鳞次栉比,但两人却无处安置小小的直播镜头。“印度没有直播购物这种消费模式,” 邵玉新说,“所以店主们都不明白我们想干什么。”
提着一部硕大的翻译机,崔子明挨家挨户地和店主们“谈合作”。和印度人讲直播带货,他们是不懂的,“只能告诉他们,有一群中国朋友想委托我买衣服,我要通过视频给他们展示一下。”
3天之内被拒绝了十几次,终于在一个大胡子店主那里赢得了“试播权”。皮肤黝黑的邵玉新在眉间点上一个红点,开始对着镜头一件件地试穿纱丽服,别说,和印度女人还真有几分相似。
这个突然出现在店里的华人引起了顾客们的强烈好奇,路过的人常常伸长脖子看她在“对谁说话”,所以刚开播的那几天经常有“乱入画面”。尽管努力地播了好几天,但业绩一般。“最开始一天只能卖出2、3件,有的时候甚至一件也卖不出去。”
一旦销量为0,印度店主就要下“逐客令”了,一次,邵玉新播着播着,wifi就突然断掉了。询问店主,店主只是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细心的邵玉新分明发现路由器的小灯已经不再闪烁。
“可能就是嫌我们卖不出货又占地方吧!” 邵玉新事后回忆。
最艰难的起始阶段,两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是否要继续在这个异乡坚持下去。是粉丝们给了邵玉新希望。“她们是真的觉得衣服好看,在中国又买不到,鼓励我继续播下去。”
有一位哈尔滨的李大姐是每次直播必看,而且买了一次,就控制不住了。负责打包寄货的崔子明每次发货都能看到她的一两个订单。李大姐敢于将这种印度传统服饰穿上哈尔滨街头,而且回头率特别高。“售货员、服务员们都问我衣服是在哪里买的。”这种一枝独秀的感觉让李大姐非常骄傲。
邵玉新的粉丝大多是40到60岁的女性,来到直播间以后,她们会潜伏观望一段时间,才会下单购买。但一旦买过,大部分粉丝都会推荐自己的姐妹来买,或者帮助她们代购。
因为在身后的祖国有着强大的“应援团”, 邵玉新的销量慢慢有了起色。从一两件到十来件,半年下来,一天最多已经可以卖出二三十件。
“这是许多印度小店两、三天的销量。”
可儿巴是当地的一条服装步行街,如今,每当邵玉新拿着手机支架走过步行街的时候,印度老板们总会打招呼让她到自己店里来,端出小吃、咖啡献上殷勤。在他们眼里,邵玉新已经不是那个对着手机说话的奇怪外国人,这个“中国网红”的直播镜头能让他们一天卖好几天的货。
昨天下播以前,那个曾无情地关掉wifi的店主主动帮邵玉新收起了三脚架,寄存在店里。“因为他希望我在他家的店里多播一天。”
邵玉新的直播也不再招致好奇的围观,偶有一些活泼的印度孩子还会冲到镜头前打招呼,“因为他们知道会有许多中国人看到他们。”
最近,新德里正在兴建专门针对淘宝直播的海外基地。对邵玉新来说,这意味着可能要暂时离开那些店主,在一个稳定的场所流水线式直播了。在参观基地的时候,她遇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中国面孔,他们背负着各自的人生故事来到印度,把印度的好物通过镜头卖回中国。然而,面对巨大的中国市场,他们只是冰山一角。